乡土建筑,憔悴的你如何恢复往日风华

发布时间:2007-04-27 08:00    阅读量:2

乡土建筑,憔悴的你如何恢复往日风华

 

记者 丁晴周一峰

 

“由于文化和全球社会经济转型的同一化,面对忽视、内部失衡和融合等严重问题,全世界的乡土建筑都非常脆弱。”

――《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1999年,墨西哥)

    在中国,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沉默乡村,曾是千年传统社会中最坚韧的脉络。乡村里每座建筑、每块石头都曾铭刻着已然沉寂的历史与即将湮灭的文化。时光荏苒,当“城市”这个现代社会的构筑细胞日益扩张时,乡村建筑乃至乡村文化几乎已成为现代城市文明的背后那道脆弱投影。辉煌一时的乡土历史与乡土文化真会“无可奈何花落去”?1999年10月,关于文物建筑和历史地段的国际会议在墨西哥通过的《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在中国,尽管这个保护概念姗姗来迟,但在2007年的今天,中国文化遗产保护无锡论坛终于把目光投向了这个令人充满了复杂情感的心痛命题――中国乡土建筑保护。

  乡土建筑现状:“灾难时代”即将来临

  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日前随全国政协专题调查组到浙江考察新农村建设中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时说,我国拥有长达7000年农业文明,目前已知的不可移动文物约有40万余处,其中近7万处已被公布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它们中半数以上分布在村镇。但由于离上一次全国文物普查已有20余年,当时乡土建筑的概念还未纳入文物保护的视野中,因此在这漫长的20多年中,乡土历史建筑的保护并未得到应有重视。另一方面,由于保护标准的缺失,造成大量有价值的乡土建筑被排斥在保护名单外。新农村建设在一些地方被简单化为拆旧房盖新房,凡是未列入文保单位的乡土建筑均可由村民自愿拆除改造,一些历史悠久、文化内涵丰富的乡土建筑面临险境。

  以鸦片战争时期重要的海防要塞古镇定海为例,直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还是街巷历史面貌完好的中国唯一的海岛名城,许多影视作品的拍摄选择这里作为外景地,当地人民以此为傲并据以申报了历史文化名城称号。谢晋在拍摄《鸦片战争》时曾惊喜于老街几乎原汁原味地保存了清末海岛市镇的历史风貌,许多地点甚至可以和英军150年前绘制的街景相印证。但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定海原有的传统街区至今仅剩16%。

  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陈志华面对日渐消失的乡土建筑曾下过结论:近年来,那种脱离客观的历史进程、主观地拔苗助长的“城市化”,势必给乡土建筑带来大灾难。

  曾经充满了各种建筑形态的乡土建筑被现代都市中的单一的公寓式住宅所替代,“千村一面”的单调景观将彻底替换乡土建筑旧有地域特质和人文内涵。在而今的大背景下,乡土建筑遗产真的已脆弱之至了。如不再进行及时保护,乡土建筑真将万劫不复。

  保护工作迫切:“历史断层”无以弥补

  在不少现代人眼里,那些曾生机勃勃的乡土建筑显得过于陈旧落伍、暮气沉沉了。然而建筑是石头的史书,一座乡村、一个地域丢失传统与历史,相当于一个人丢失记忆与经历,会产生一段难以填补的失忆的空白,最终成为一个无以弥补的历史断层。

  长期从事中国建筑历史的研究与教学工作、早年曾任梁思成先生助手的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楼庆西说:“以前我研究的都是宫廷建筑、皇家园林等,这些建筑有的已经成为国家保护遗产,几百年都不能动,也不会消失。乡土建筑不同,随着我国农村经济的发展,一些原始的民间建筑已经被拆掉,盖成新房,以后再也没有了,我们后人永远也看不到了。所以研究民间建筑、保护民间建筑已经迫在眉睫。而且民间建筑比宫廷建筑样式更丰富,题材更广阔。民间建筑虽然单个来说,没有宫廷建筑那么讲究,但从全国来说,乡土建筑非常生动活泼,它是当地历史与文化的浓缩体。”在中国,传统民居聚落和民居建筑竟然可以表现得如此形态繁多、异彩纷呈――古村落、古寺庙、古戏台、古书院、古巷道、古河道、古石桥、古栈道、古井……遍布古老乡村的乡土建筑,称得上我国数量最多、文化内涵最丰富的文化遗产种类之一,它是我国数千年农业文明的缩影,所蕴藉的历史人文信息,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间的和谐。

  据了解,目前乡土建筑的保护工作已开始逐渐起步。《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有一条保护原则:“乡土性很少通过单幢的建筑来表现,最好一个地区又一个地区地经由维持和保存有典型特征的建筑群和村落来保护。”2003年11月27日建设部和国家文物局联合发布了首批历史文化名镇()名单,山西省灵石县静升镇等10个镇和北京市门头沟区斋堂镇川底下村等12个村榜上有名。以后,两部门还将在全国选择一些保存文物特别丰富并且具有重大历史价值或革命纪念意义,能较完整地反映一些历史时期的传统风貌和地方民族特色的镇(),分期分批公布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和中国历史文化名村。

  另据悉,“十一五”期间开展的中国第三次文物普查将关注散落在广大农村地区的乡土历史建筑,目前国家文物局也正在探讨制定关于乡土建筑的保护标准。

  过度开发罪过:人为制造“文化空巢”

  无锡市文化局文物处处长杨建明表示,乡土建筑保护的隐忧还在于以保护命题进行的过度开发。

  眼下很多地区把对乡土建筑的保护与“富矿”画等号,就连之前媒体对于乡土建筑保护的范例是以这样一个数据来举证:当年,苏南古镇周庄的村民甚至干部都认为,保护古镇就是保护落后,准备填河、拆桥、修路、建市场,幸得专家指点迷津,知道了乡土建筑的价值才保存下古镇。现在,这个3000人口、0.27平方公里的小镇已成“中国第一水乡”,靠着保护和展示祖先留下的乡土历史建筑年收入近4个亿。

  文化保护通过经济指数来衡量,首先就是一个观念的错位。杨建明说,过度的开发主要表现为旅游的开发。据了解,一些地区通过旅游开发来填补前期保护经费的支出,并把旅游经济视作地方经济发展的长远计划。这种观念从市场学的角度看无可厚非,但从文化保护的层面看,却是进入了误区。这种开发短期内虽可改变了“千村一面”的景象,却又人为制造了一个个“文化空巢”。一些古村镇为了适应旅游市场的发展,在改造的同时也把居民迁出,将建筑功能改为旅游设施,从而使乡土建筑丧失了传统功能和人文价值,昔日充满鲜活生活气息的街巷变成了商业化十足的营利性场景,昔日乡镇特有的宁静悠然被嘈杂拥挤的游人所打破,从而使去了伴随乡土建筑千百年的环境特色。

  《关于乡土建筑遗产的宪章》强调,“乡土性不仅在于建筑物、构筑物和空间的实体和物质形态,也在于使用它们和理解它们的方法以及附着在它们身上的传统和无形联想。”那些被剥离了传统与无形联想的乡土建筑即便存在着,也是一个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矛盾亟待解决:老建筑咋过“新生活”

  全国政协委员梁从诫曾说:“上世纪80年代,我陪费正清的夫人到昆明。在昆明的郊区,她看见一个小村落,土坯房子,后面是竹林,又是夕阳西下,非常美。她说太美了,绝对不能拆。我曾带学生下乡住过那样的房子。那种房子没有灶,只有一个火塘,从房顶上吊一个铁链,吊一个铜锅,就算是灶了。没有烟囱,在屋顶上开了洞,烟就从洞里出去。所以我告诉她,只要你在那里住一个晚上,就不会说那话了。我们必须替老百姓想,如果让你长期在这样一个虽然古色古香、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历史的老房子里头,但缺乏现代化的生活保障,你还愿不愿意住?”

  这段话道出了乡土聚落的保护中必须解决的一个矛盾―――保护乡土建筑的同时,我们是否也要考虑提高居住者的生活质量?

  对此,梁从诫也曾说过,住在古城镇的人大部分是普通百姓,已融入了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再难看的现代楼房,从满足老百姓生活需要的角度讲,可能也比那些古色古香的老房子要好。如果不能够满足广大居民对现代化生活的追求;如果现代化的生活设施、交通条件和城镇格局相冲突,即使想保住估计最后也是不可能的。

  对此,不少专家都很认同:老房子可以改造,保护也仅仅是做到外观和院落,没说老房子里面不能动。及时而合理地维修整理古村、古镇,增加各种设施,装修内部,以提高居住质量和安全性,消灭破败的贫民窟面貌等是完全必要的。像浙江桐乡市乌镇的做法是修缮老房子全部用旧材料,电缆全部走地下,改造卫生间。改造好了,老百姓照样还是喜欢住在老房子里。阮仪三在规划无锡荣巷历史街区时也曾谈到,荣巷是民国以后建造的,原本就不是“荣家”一户人家的,大多是荣家企业的职员、职工所住的生活区,就是改造后还是会有许多老百姓要居住,是个现实的生活区而非博物馆。因此保护有留、拆、改的不同。

  还有专家提出,另辟新村也是保护乡土聚落的一个方案。比如四川省合江县的福宝镇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为安置已增加了几倍的人口,镇党委决心开发规划新区,而把古老的福宝镇保护起来,不拆不改。一方面,新区地势开阔平坦、交通便利;另一方面,把旧街当成文物保护,把它携带的可贵的历史信息永久传承下去,提高后人的生活品位。新与旧各得其所、互不干涉。

                   源自2007/04/11《江南晚报》